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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的時光,只是,雍親王府還是那個雍親王府,阿瑪還是那個阿瑪,可雍親王府卻多了一些本不該存在的人——比如,當年被他追封為端親王的弘暉、早該夭逝的弘昀,等等……

最初,弘歷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已經駕崩了,為何卻於此身醒來,弘歷不知自己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於夢中過了一生。

渾渾噩噩過了幾個月,弘歷卻想通了一個道理,不論此時是夢還是真,有一件事兒,卻必須得做,那就是——除掉自己那個嫡親的兄長。

當初,自己的阿瑪不只一次兩次用遺憾的口氣說起這位嫡兄的早逝,而只要如今這個最得阿瑪心的嫡兄活著,他就永遠不可能得承大統。

打定主意的弘歷不著痕跡地引導著年氏對弘暉的妒意,終於有一天,年氏如弘歷所料一般給弘暉下了毒,看著嫡兄喝下那杯催命茶,弘歷笑了。

既已除了後患,弘歷便把心力全用到了上書房,上書房也並不如他記憶中那般了,上書房裏,多了幾個他上一世從不曾見過聽過的堂兄弟——忠勇郡王的四個兒子。最重要,這四個堂兄弟都極其優秀,這一點,招致了弘歷的忌憚,他前生極力打壓宗室的勢力,如今,宗室卻出了這樣的人材,又豈能不招弘歷的忌,因此,弘歷開始在上書房或明或暗地針對這四個堂兄弟,可惜,這種行為沒持續幾天,便被他阿瑪發現,他被自己阿瑪叫到書房裏一通嚴厲斥責,說他心性涼薄無手足之情,沒有兄弟之愛不與堂兄弟好好相處;酷愛陰謀,搬弄是非如小人……前世,弘歷便知道自己這個阿瑪打擊起一個人來是多麽刻薄殘酷,只是,那被打擊的從來都是別人,他卻從不曾受到這樣的待遇,弘歷不曾想到,重活一世的自己卻被自己的阿瑪打擊了,他成了心性涼薄,搬弄是非的小人!

深信自己無錯的弘歷不樂意了,抗聲道:“阿瑪,皇瑪法一直打壓著宗室,這才有了現在的皇權,不是嗎?可是,忠勇郡王是莊親王一系,他們是宗室,而且,到兒子這一輩,都是出了五服了,他們的忠心還剩多少?最讓人不能放心的是,忠勇郡王的兒子一個賽一個的聰明,不趁著他們未形成威脅的時候彈壓下去,待等到將來他們在朝中形成反抗的勢力之時,卻是晚了。”

四阿哥聽著自己這個庶子說出這番話後,忍不住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著弘歷,這孩子,才幾歲,就這樣,卻是誰教他的?

在吩咐弘歷不許再與四個堂兄作對並得到了弘歷的允諾後,四阿哥喝退了弘歷,之後便派人開始仔細盯梢弘歷,不盯不知道,這一盯,卻讓四阿哥嚇了一跳。這孩子,對於人心利用的手段居然比自己還勝出一籌,自己風風雨雨幾十年,又過皇父的親自教導,又跟著太子許多年,到後來又經歷兩度廢太子之事……經了多少事兒,才練就了現在這樣的自己,可如今一比,自己還不如一個幾歲的孩子?這不但不曾讓四阿哥覺得欣喜,反讓他毛骨悚然,所謂事出反常必為妖,不久前還只能算不錯的庶子,突然變了一番模樣,若說其中沒有古怪,打死四阿哥也不信。

只是,不知是否弘歷察覺到了不對,很快收斂了一切多餘的動作,開始老老實實地上下學,規規矩矩給嫡母請安,與眾兄弟間也能和睦相處,只是,四阿哥發現,他仍會在不為人註意時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弘暉,用敵視的眼光看弘時,看怪物一樣看體質稍顯虛弱的弘昀,倒是對同年出生的弘晝比較親近。

既已知道情況有異,四阿哥便調了人專門註意弘歷,只是,這留的人,卻是四阿哥手裏最優秀的密諜人材。不用不行呀,事涉親子,不論多謹慎都不會是多餘的。

弘歷確實感覺到不對勁,因為他安排的好多暗手都沒起作用,三番五次之後,他便知道,自己做的手腳一定是被人發現了,因此,他便蟄伏起來,等待時機,直到半年後,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才淡了下去,如此,弘歷才又開始布局,只是,自信的弘歷卻沒發現,身畔還有一道目光,從沒離開他的身上。

如此,時間便到了康熙五十八年。

對於嫡兄的情況,弘歷自是時時註意,因此,通過弘暉未見衰敗卻日漸精神的身體情況,弘歷已猜出他一定是已解了毒了,弘歷很是驚駭,那種毒,居然也可以解嗎?曾經,他好幾個兒子折在這上面都沒找到解毒的辦法,弘暉居然無聲無息間就解了!

誰,誰這麽大的本事?

有這樣的人在弘暉身畔相助,弘暉豈非穩如磐石!

弘歷開始不安了,他開始動用這幾年間手中積蓄的力量查探,查了兩年,才查出來一切都是忠勇郡王福晉的手筆。

☆、356、鳳眸

356、鳳眸

弘歷驚了,上一世,本就沒有忠勇郡王其人,這一世,他不但手握重權,居然還有一個精通解毒之術的嫡妻,既懂解毒,那麽下毒必是更形精通的,有這樣的人存在,弘歷覺得自己連覺也有些睡不安穩了。於是弘歷開始查探這個女人的一切,女人所在的伊拉哩家族,弘歷打腦子最深處挖了出來,這個伊拉哩家,在他有些模糊的記憶裏,做官做得最大的似乎只有阿山,可按說,他早該在二廢太子前後就過世的,可現今卻活得很滋潤,而這個位列伯爵之位的阿爾濟,現今已快一百歲了,如果,上一世,有這樣長壽的老人,他豈會不知?

莫非,一切的根源,在這個阿爾濟身上?

不找出一切的根由,弘歷便一刻不得安枕,因此,特派了人去查阿爾濟所有的事,其間,他自己則開始想辦法要去見一見那位解了無解之毒的忠勇郡王福晉伊拉哩氏。

機會,很快來了,

康熙六十年七月,雍親王四阿哥請皇父幸王園進宴,而這一次,弘歷註意到,自家阿瑪居然還找了忠勇郡王一家陪宴。

既然那一家都來了,弘歷自然借機見著了這位深居簡出的忠勇郡王福晉伊拉哩氏。

弘歷是個見慣了美色的,可即使如此,在見著忠勇郡王福晉時,仍然失態了,而他目中的迷戀貪婪之意在一群孩子中,又顯得那樣醒目,便連年邁的皇帝都註意到了。好在,弘歷很快垂下了眼皮,眾人便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該幹什麽幹什麽,只是,那一眼,弘歷卻引起了忠勇郡王一家子的反感。

按說,弘歷做了一輩子皇帝,城府便不能說其深似海,也該如淵似壑的,又豈會這般不濟,偏他倒黴便倒黴在遇到了沈睡過十年的玉兒。這十年間,玉兒為著打意識海驅逐出那只惡魔,天長日久地不停修煉,以至煉得對靈魂極其敏感。玉兒打一開始,便感覺到了弘歷靈魂的異樣,因此,那孩子過來見禮時,便短時間解開了自己臉上的迷障之術,於是,弘歷很不幸又很幸運地中招了。

而也是弘歷這不設防的一眼中,玉兒更清晰地察覺到了弘歷靈魂中的問題,那種一張白紙中硬被鑲上一塊兒黑斑的違和感,怎麽遮都遮不住。

這種見所未見的情況,引起了玉兒的好奇心,因此,當發現弘歷著人引她到一處偏僻之地時,玉兒便順水推舟去了。當然,臨去前,她留了訊息給雅爾哈齊。

左右無人,玉兒便又把迷障術解了,唉呀,這不算□啦,她只是利用一下自己的容貌,這樣會比較簡單地得到答案啦。

“你是誰?”十一歲的弘歷用一種上位者的目光與口氣註視並詢問這個美貌遠勝常人的女子。

玉兒沖著弘歷眨了眨眼,於是,那沒有遮掩的鳳目波光流轉出一種蕩人心魄的勾魂之力,她不曾有一言,偏那眼波把她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

鳳目之所以稱鳳,既因其具丹鳳之眼的形狀,更因其無法言說的那種讓人心旌搖動的魅惑之力,那種有意無意間流溢出的似有情又似無情之意,讓少年身老大爺心的弘歷神為之奪,魄為之迷,心蕩神馳間,弘歷脫口道:“朕在前世,不曾聽聞忠勇郡王此人,更不曾……”

弘歷栗然噤聲,可惜,為時已晚,那鳳目中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了明了之意。

弘歷費盡自己最大的毅力終於閉上了眼,這個女人,是妖,不是人。唯有妖,才能這樣迷亂他作為一個帝王的心智。

弘歷忘了,他的心智從來便不如他想像中那般堅毅,而做了六十年皇帝,三年太上皇的他更已在後幾十年的聲色犬馬中消磨了意志,更習慣於享受而不是自制。作為帝國的主人,他只需要下令,而後便能得到自己要的東西;可謂順風順水了一生的弘歷,此時哪還有什麽異於常人的毅力,他享受著天下財富帶給他的奢侈生活,為此,甚至不惜放縱和珅貪臟妄法,為他聚斂錢財,世人都道和珅是巨貪,卻唯有最上層的人才知道,身為內務府總管,管著皇室生活的和珅是為了提供皇室窮奢極侈的生活才那樣大肆攬財至賣官鬻爵的地步。不過,弘歷肯定是不會承認此點的。畢竟,何坤在為身為帝君的他服務的同時,自己也為此聚集了巨額的財富,皇帝也沒強迫和珅替他自己摟錢不是,和珅的一切,俱是因為他本性便很貪婪。

弘歷等到覺得自己再不會被那個女人影響時,方才睜開了眼,看著那個低垂了眼顯得柔媚而又異常無辜惹人憐愛的女子,弘歷的心顫了顫,脫口安慰道:“你別怕。”

玉兒擡起眸,眼中泛起一絲笑意,這個孩子,自稱為朕,那麽,是弘歷的轉世?帶著記憶的轉世?當了六十年皇帝的弘歷,暉兒鬥得過嗎?

那絲笑意讓弘歷的心神又晃了晃,這個女子,為了他一言,便這樣高興?弘歷仿佛又回到了曾經威臨天下的那些日子,那時,天下的人都因為他一句讚許的話歡喜欲狂,也因為他一句責備的話而痛不欲生,他是帝國的主宰,所有人的主子……

“你長得真美,比朕見過的所有女子都美,真是可惜。”

那鳳眸問道:為何可惜?

“朕登基時,你必是已經年老……”

鳳眸閃了閃,帶出絲疑惑。

“朕是曾經統治過這個帝國的至尊,朕於二十五歲登基,威臨天下六十三載,既使退位為太上皇,也依然能讓在位的皇帝伏首貼耳……”

弘歷開始訴說自己曾經輝煌的帝王歲月,隨著他的述說,那鳳目或惋惜、或讚嘆、或驚喜、或欣羨……這樣的註視下,弘歷談興深濃,評說著自己阿瑪為帝十三載中禦政的燥切以及種種不成熟,又得意於自己治國的功勳,說著自己六次南巡花費的巨額銀錢以彰顯帝國的繁榮強大,又說起自己自號十全老人的來由,對後嗣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還有相得大臣和珅的性情生平……

直說到自己駕崩,弘歷才似如夢初醒:他為何對著這個深疑的女子說了這許多?

玉兒站起身,說了唯一的一句話:“你這孩子,倒是做了個好夢。”

孩子?

弘歷呆住了,低頭看一眼自己未長成的身體,覆擡頭,驚懼地看著那個女子裊裊而行,終於消失的身影……

這個女人,肯定是個妖精……

出了一身冷汗的弘歷覺得口幹舌燥,端起身旁的茶盞一口灌了下去,那個女人,迷惑了他的心志,說出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說至咽喉疼痛而不自覺,不是妖,更是什麽?

摔碎了手上的茶碗,弘歷目中迸出狠戾的殺意,這個女人,留不得。

看著快步離去的弘歷,一處假山後走出表情深沈的皇帝與滿頭大汗的四阿哥,同行的,還有面現焦慮之色的雅爾哈齊,弘歷方才那不掩殺氣的神情讓他很是焦急,而妻子明顯疲憊蒼白的容顏更讓他揪心:“皇上,玉兒……”

皇帝一擺手:“去吧。”

雅爾哈齊沖皇帝打了個千,起身後快步追著去了,他可不能讓妻子出現什麽危險。

皇帝踱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進了這處偏僻的所在,看了一眼先前弘歷坐過的椅子,皇帝站住了腳:“在園子裏坐一會兒吧。”

四阿哥聞弦歌而知雅意,趕緊搬了臨門的椅子放在園子的臺階上。

等到皇帝坐好,四阿哥急步走到階下,撲通一聲跪在了泥地上:“兒子教子無方,請皇阿瑪降罪。”

皇帝看著階下的兒子,又擡頭看了看萬裏無雲碧藍的青天,半天,方道:“一個孩子的黃梁夢罷了。”

四阿哥緊繃的神經在皇帝這句話後微微有了一絲放松,但是,卻仍然跪在地上。

皇帝靠在椅上,六十一年十一月……嗎?

只有十六個月的時間了?

“老四呀,玉兒說得對,你呀,就是個勞碌命,一夜睡兩個時辰,朕何時教過你這般不愛惜身子的?”

四阿哥伏首泣道:“皇阿瑪,兒子,兒子……”

皇帝的眼眶有些發紅,“朕知道,大清現今有不少問題,只是,再急,你也不該這樣糟蹋得之於父母的身子骨呀,亂服金丹,以至吐血而亡……老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八字,你以後要每日給朕臨一遍。”

四阿哥趴在地上梆梆的磕頭,直磕得額頭上的皮都破了,看得皇帝只覺心酸,這個兒子,倔強嚴肅,刻苦勤謹,最是好強不過,又是個愛較真兒的性子,打小,他受了委屈就忍著,忍著……而自小便遭遇了無數變故的皇帝老眼並不昏花,這個兒子,是真正打心底愛著敬著他這個皇父的。

皇帝嘆息一聲:“起來吧。”

四阿哥又狠磕了一下,之後才站了起來,立在階下。

“方才,那是你的庶子?”

“回皇阿瑪,那是兒子的第五個兒子,因前面有一個三歲時夭了不曾序齒,故這個兒子行四,名喚弘歷,是府裏一個滿族格格所出。”

皇帝點了點頭:“弘暉聰慧有智,性情寬厚,謙和又不失決斷之力,你教導得很好;弘昀雖體弱,卻敏達有識;弘時略差,耳根子有些軟,但他待兄弟們卻極友愛;這個弘歷雖亦有才卻性喜奢華,好大喜功,有些浮躁,那個與他同歲的弘晝倒是個識時務的,性子豁達與十二有些像。”

四阿哥唯唯應聲。

皇帝又坐了一會兒:“老四啊,你阿瑪我身體自四月違和,五月初旬又覆感寒遂,覺甚病,以致而今面色稍減,或稍行動,或多言語,便不勝倦乏,雖璉兒日日隨侍,承歡膝下,費盡心思哄著勸著朕,朕用的飯食也日益減量。這身子,眼看有些不好,你平日,就多替朕擔著些朝政吧。”

四阿哥又撩袍跪了下去,虎目含淚:“皇阿瑪春秋鼎勝,不過是短時有些不自在,再好好養養,自能覆往日舊貌。”

皇帝擺擺手:“朕年已六十有八,古往今來,從未有如朕一般做了這般長久皇帝的,朕……”

皇帝住了口,之後,揮了揮手,“行了,朕該回宮了。”

四阿哥趕緊起身,趨身虛扶著站起身的皇帝,之後,伴著皇帝慢慢往園外走去……

☆、357、逆子

357、逆子

雅爾哈齊追上玉兒時,她正坐在圍欄上,靠著廊柱闔眼休憩,不遠處目露陰冷之色的弘歷因為聽到雅爾哈齊的腳步聲躲入了暗影之中。

雅爾哈齊裝作什麽也沒發現,快走幾步,坐到妻子身畔,扶著她的肩納入自己懷裏。

玉兒聽到腳步聲睜眼見著是雅爾哈齊後,便放松了最後一點戒備之心,在丈夫熟悉無比氣息中,昏睡了過去。

誘導弘歷說出他最深的**,這個過程持續時間還不短,她累壞了!

於常人而言微不可察的輕細腳步之聲遠去,雅爾哈齊轉過頭,看著沒入轉角處的最後一片衣角:那個拿貪婪目光看著他的妻子、覷覦著妻子的少年……

想起先前妻子走後這個少年不掩殺氣的神情,雅爾哈齊瞇得只剩一條縫的眼中快速閃過一道兇狠的殺機。

看看懷裏美麗的妻子,雅爾哈齊情不自禁收緊了雙臂,他,會保護她不受任何人的傷害。

皇帝擺駕回宮後,雅爾哈齊也很快領著家人回了莊親王府,等到玉兒醒來之時,已是入夜時分了。

等玉兒吃過兒媳婦們備的晚飯後,一家子七口坐在雅爾哈齊的書房裏說起白日的事(那拉氏三人還沒得到列席的權利)。

雖休息了幾個時辰,玉兒卻仍有些倦乏,懶洋洋靠在丈夫肩上,“……弘歷的靈魂,多出了一段記憶,有著明顯的鑲嵌痕跡,如同一塊木板上錐入了一棵釘子,明顯不屬於原本的他,之前近十年的記憶抵不過一個八十幾年記憶的影響,如同一張白紙,被一團濃墨所染,這墨看著似不大,其實,其質卻極重,重得這張紙被帶得飄離了命運軌跡。按說突然多出幾十年的學識與經驗是好事兒,可偏偏占主導地位的這位十二歲少年過於急切,未能把這些東西融會貫通、化為己用,好像一個幼童拿著一個超過他負荷的巨大武器,揮舞起來便有些不順手……”

弘普坐姿標準,接口道:“染黑了的紙,永遠都不會再回覆往日舊觀,拿著自己掌控不了的武器在傷人時還會不小心傷己。”

弘芝嘆道:“權力動人心,他不會安份守著一個庶子的身份的。”

弘英冷笑:“不安份?不安份就把他打安份了。”

雅爾哈齊與玉兒對視一眼,好吧,弘英就是這麽個蠻橫脾氣,他們不是打他小時候就知道的嗎。尤其他長年與十阿哥在一起,更是變本加厲,被慣得無法無天,若非還有弘普、弘芝在他頭上壓著,到現在,京中不知有多少他看不順眼的八旗子弟被收拾呢。

弘普想了想:“六十年帝王生涯,又做了三年太上皇,按說,他怎麽也不會這樣沒防備地把事兒說給第一次見著的人聽吧?”

玉兒輕笑道:“唉呀,唉呀,只是一點催眠引導之術,小術啦。”

雅爾哈齊看著妻子得意的小模樣,失笑道:“你這一淘氣倒好,皇上和四兄可就要頭痛了。”

玉兒懶洋洋揮揮手,不以為意:“這是他們家的事兒,自是讓他們去頭痛的,誰讓他們一個是瑪法,一個是阿瑪呢。我發現了不對,因勢利導之下幫他們發現情況有異,他們應當好好感謝我才是。”

弘英眨了眨眼,呆楞道:“額娘,你故意的?”

玉兒一瞪眼:“什麽故意有意,你額娘我只是順勢而為。”

弘英被自己額娘一瞪,趕緊賠笑:“是,是,額娘做得對,做得太對了!放在明面上的敵人,總比躲在暗處的好對付。”

玉兒滿意地點頭:“沒錯。”

雅爾哈齊無奈,他媳婦兒的性子他還不知道?不過是發現問題後犯懶不想動腦子處理,便幹脆掀開來,讓皇上與四兄自己處置,她卻在把天捅了個窟窿後甩手而去,自顧自過自己的安閑日子去了。只可憐皇上和四兄,卻是真真的要夜不安寢好長時間了。

弘普喝一口額娘特制的安神茶,閉上眼感受著那淡淡的暖意漫過,慰藉他疲憊與勞乏的心神——有額娘的孩子,就是幸福!

舒適地呼出一口氣後睜開眼,弘普說道:“暉堂兄當年的毒解了,弘歷查到了我們家,今兒引了額娘去,必然只是打算不著痕跡地試探一番。”

弘芝唇角泛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他卻不知,額娘可不是那些嬌養得成日除了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外便什麽也不懂的尋常貴婦。”

弘英狂點頭:“是呀,是呀,他這便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打探不成,更是把自己的老底兒全漏了。”

弘吉緊皺著小眉頭:“弘歷為什麽對咱家這麽大意見?”

弘芝看看大哥,沖弘吉弘寶道:“因為咱們幾兄弟和暉堂兄親近,他若要登上九五之尊的高位,暉堂兄卻是最大的阻力。只是……”弘芝皺眉:“……他說他上一世時,並無忠勇郡王一系……”

>幾個孩子都不出聲了。

雅爾哈齊想了想,放在妻子腰間的手緊了緊,他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的妻子,語帶柔情,“當年,若非你們額娘相救,你們阿瑪我卻是早化成荒山裏一捧枯骨了——那之後,自不會有什麽忠勇郡王了,當然,沒了你們阿瑪我,就更不會有你們幾個成日跟老子作對的逆子了。”

五兄弟面面相覷,沒了阿瑪,沒了他們兄弟,瑪法卻是無後了。

坐在弘寶旁邊的弘吉突然右手握拳擂在另一只攤開的左手上,發出“啪”一聲脆響,口裏同時嚷道:“前些年在上書房,我和弟弟有一段日子不好過,卻不曾想是他所為。”

弘普看看兩個小弟弟,皺了皺眉。

看著長兄臉色不逾,弘吉趕緊道:“都是些排擠的手段,當時我和五弟都不曾發現始作甬者,現在想來,必是弘歷所為的。”

弘普哼一聲:“雖說多了幾十年記憶後他的手段有些老辣,但,你們被算計後卻沒循著事端找出些珠絲馬跡,沒把這罪魁禍首找出來,看來,你們很是需要再多接觸些陰謀詭計,若不然,以後再遇上了,還會被算計,這可不是件小事兒,明兒開始,你倆幫著你們二哥看下面兒人遞上的卷宗。”

聽了弘普的話,弘吉弘寶雖不敢出言反對,但被玉兒養得圓圓胖胖的臉卻都皺了起來,兩個圓圓白白的胖饅頭便變成了帶褶的小包子。

弘芝臉現溫暖如春的笑容,看著兩個小弟弟,和藹道:“大哥放心,我會讓四弟五弟變得更心細的。”

弘芝的話一落音,倆包子臉上,又添了幾道摺兒,更苦了……

弘英幸災樂禍:“四弟五弟不用太感謝你們二哥,這都是做哥哥的該的。”啊呀啊呀,有兩個弟弟頂上來,他以後日子是不是會過得輕松一些了?他可真不愛為那些記錄著因一點兒雞毛蒜皮便你爭我鬥的案卷費心神,他更喜歡去大街上收拾那些個敗壞八旗子弟名聲、無德無能、混吃等死偏又愛鬧事兒的東西,那才真叫爽快呢——是爽快,他大爺揍人能揍得不爽快?

玉兒看看幾個你來我往相親相愛的兒子,突然道:“今兒這沒根據的事兒,你們居然沒一人覺得驚駭的嗎?你們,這接受度也太高了點兒吧,聽著這些虛無飄渺的事兒,居然都沒人懷疑?”

五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完了一起轉頭看著他們額娘,目光中表達著同一個疑問:這有什麽可懷疑的?

雅爾哈齊看看那幾張和自己酷似的臉擺出同一個表情,又幸福又得意又覺可樂,忍不住輕笑出聲:“一則說這話的是你,他們自是信的;二則有你這麽個一睡十年的額娘在前,於他們而言,這世上,又還有什麽可值得驚訝。”

玉兒眨了眨眼,丈夫這話,是解釋?是抱怨?

雅爾哈齊看一眼呆呆的妻子,眼中帶出一絲寵溺,回頭看看幾個兒子,“行了,知道了事情緣由,你們兄弟商量商量怎麽辦吧,這些煩心事兒,就別讓你們額娘操心了。”

說著,扶起妻子打椅子上站起來,出了書房。

站立目送父母遠去,五兄弟相視苦笑,不讓額娘費心,阿瑪自己卻也走了。可是,誰讓他們是做兒子的呢!做了阿瑪的兒子,他們自然不可能像別人家的那樣被放縱得走雞鬥狗包戲子玩孌寵享盡縱/欲之樂,當然,他們也不屑於那樣一輩子浪蕩……

慣例地腹誹他們那個成日家奴役他們的阿瑪幾句後,五兄弟關上了書房門,細細地開始謀劃以後的行事方針。

回到房裏,洗漱後躺在炕上,玉兒輕聲問丈夫:“真的不告訴吉兒寶兒那個洞府的事兒嗎?”

雅爾哈齊一手輕撫著妻子圓潤滑嫩的香肩,一手枕在頸下,望著房頂,沈聲道:“老四老五沒有幾個大的反應機敏,若不然,當初又怎會親近那木都魯氏?弘普弘芝弘英還有惠容四個孩子,便是對著他瑪法,也不曾像他們倆那般全無一絲多餘心思的,老四老五若知道了洞府的事兒,一個謹慎透了出去,可怎麽是好?與其到時害人害己害了咱們一家人,不如一開始就別讓他們知道。”

玉兒想了想,“都怪我睡得太久,孩子打小缺少母愛,才會……”

雅爾哈齊輕拍妻子的肩背:“行了,還想這些做什麽,又不是你自己要那樣的。其實,洞府的事兒他們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又哪能像現在這樣輕松沒負擔,要知道,當初他們的哥哥姐姐便是連夢話也不敢說,唯恐無意間洩露了出去。他們現在這樣多好,既享了便利,卻不用背負守護秘密的責任。那倆小子,比前面四個孩子過得美多了。”

“倒不是為別的,就怕萬一有一天吉兒寶兒知道了怨我這個額娘偏心,四個哥哥姐姐都知道的事兒,卻獨瞞著他們。不過,這個洞府的事兒,我娘家人也都不知道的,你說那句沒負擔倒真是沒說錯。”

是才智卓絕洞察萬物、深思熟慮遠超常人好,還是渾渾噩噩幸福傻樂、悠悠閑閑散漫一生好?

算了,丈夫與三個兒子都覺不說出洞府更好,那就這樣吧,慣愛偷懶的某人如此想著,然後舒展了眉眼。

雅爾哈齊看妻子打牛角尖裏爬出來了,擡手摸了摸她額角的發,笑了笑。

玉兒在丈夫懷裏趴了一會兒,突然有些好奇:“知道了弘歷的事兒,不知道皇上和四堂兄會怎麽做。”

雅爾哈齊不以為意:“弘暉是嫡長,弘歷為庶子,不過一個格格所出,兩者相權,皇上與四兄的心已先偏了弘暉了;弘暉性聰穎、敏慧,同齡時,便比現在的弘歷優秀,這一比較,暉兒又是一個優勢;再則,還有個永璉呢,弘歷將來的兒子皇上是看不到了,可是永璉卻是皇上養在身邊養了一年多的,你給永璉吃了開慧丹,那孩子打小又因病,性子是沈得下來的,又乖巧,比起將來弘歷那看不到的後代,卻還是這個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後輩更得人歡心、更讓人放心;還有,弘歷自己不也說他選的那個嘉慶才智平庸?就繼任者這一項,弘歷便會被舍棄的。與弘暉一對一時,弘歷都未必能贏,何況現在加上永璉後是二對一,弘歷真真是一點兒勝算也沒有的。”

玉兒咬了咬唇:“可是,弘歷有六十年執政經驗呀。”

雅爾哈齊嗤笑道:“經驗?只要給機會,只要能抓住機會,誰都能積累經驗,便是我這樣的宗室都能走到現在這一步,何況是皇子皇孫?皇上優秀的兒孫可不少呢。”

玉兒瞥一眼丈夫,他明明知道自己情況與一般的宗室不同的,不過,這話,玉兒也就不提了。

“弘歷萬一拉著人和暉兒對著幹呢?”

雅爾哈齊懶懶道:“那就是他找死。弘暉是嫡,有才有德,占著大義的名份,便有那沒腦子的跟了弘歷,也難翻轉乾坤。再則,聽弘歷自己說起那些年的經歷便知道,他前期雖勤政,後期卻如唐玄宗一般耽於逸樂了,一個已慣於享樂的,你再指望他發奮起來處理朝政,卻是難了;再則,又怎知他不會仗著自己多出來那一世的經歷投機取巧?可是,做一個皇帝,最要不得的,便是這樣有僥幸之心的。治政,從來來不得一點輕忽。”

玉兒眨眨眼:“也就是說,弘歷沒一點兒機會?”

雅爾哈齊輕翹唇角:“若沒今兒的事兒,他躲在暗處積蓄力量,興許還真能讓他重登帝位,只是,有了今兒的事兒,卻是難了。”

打個呵欠,玉兒有些困乏,卻仍努力睜著眼,她得等丈夫先睡了再睡。

“我原只是好奇,卻不曾想無心插柳,讓弘歷說出了心底埋得最深的一切,偏你還領著皇上、四堂兄一起聽到了,雖說是意外,卻是歪打正著。我救了暉兒又救了永璉,他必然視我為眼中釘的,原還擔心他使壞,現在,他所有的事兒,卻自有四堂兄和皇上處置,多好,再不需我們勞心勞力的了。睡吧,弘歷的事兒咱就別管了。”

雅爾哈齊輕笑著摟著妻子,滅了燈,閉上眼。

為了守護妻子兒女,他會牢牢抓著手上的大權,大權在握,雖不免勞心,卻自有許多資源可用,如此,卻是不虞一個小弘歷的威脅的。

便是將來手上的權利被收回,只要他無反心,皇帝自也不會動一位親王的。何況,根據今兒這事兒,不難推算出來,下一位繼位者是四兄,自己素來與四兄交好,現在,四兄又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想來,新帝登基後自己只會被重用,不會被疏遠。再者,便是為著妻子幾次救治,多年關心,這個真性情的男人,也不會對他家的人下手……

確實,四阿哥打一開始就沒想過對著這個打小養在莊親王名下的兄弟一家下手的。這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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